记得谈对象的时候我才24岁,很荣幸地在江苏农垦创办的兵坊厂上班。那时的兵纺厂是集纺纱、织布、染整、成衣于一体的千人国企,经济效益好,生态环境美,幼儿园、食堂、宾馆、医院、浴室等生活配套设施齐全,是当时那个年代盐城市人人都向往的单位。
那时的我,除了工作就是一门心思地学习。过了自考,又通过了成人高考,在别人的眼中,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“书呆子”。为了不让我“孤独终老”,热心肠的朋友们帮忙介绍了一个对象,不擅交际的我却常让人家坐冷板凳,最后便不了了之了。后来,朋友们又帮忙介绍了我的爱人。
我的爱人很漂亮,对我也是极好的,处处都为我着想。当时我的父亲已经平反、恢复工作,但是我的爱人并不知道。当从别人嘴里得知我父亲之前被批斗过时,却也只是淡淡地问我:“你以后会不会受连累?”我家里兄弟姊妹五个,经济条件不算好,我长得也算寒碜。有时,我开玩笑地问她怎么会看上我?她也总是略带嫌弃地说:“就冲你那股憨劲儿”。有人说她: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,她笑道:“比插在花瓶里接地气,有营养。”这句话深深地烙在我心坎上,我一辈子也忘不了。
我们家住在一楼,后大门就挨着浴室、茶水炉、理发店。每到下班时间,门口总是人来人往。为了补贴家用,我们就在自家院子里开了一个小卖店,卖点水果、冷饮和粮油等生活用品。每天,我早上3、4点钟起床,赶到水果批发市场进货,抢在上班前把货铺好。老婆下夜班后,顾不得休息,又到小卖店做生意。那时也有农村人用自行车拖着米在街上卖,还提供送米上门服务。为了不让别人都把生意抢了去,我的爱人也学着人家把客户买的米扛上楼。当时宿舍区楼房没有电梯,少的两层,高的却有六、七层,爱人长得单薄,却也一步一步将米送到别人的家门口。企业改制后,人们各奔东西,人流逐渐稀少,小卖店也关了门。老婆是细纱挡车工,手法好,接头快,留在了新公司上班。我对新岗位不太满意,辞职了,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。看到我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,爱人总是乐呵呵地宽慰我:“没事,有我呢,我养你。”找到工作后,我离开了生产区与生活区只有一墙之隔的,工作、生活了28年的温馨大院。爱人为了能拿到更高的薪资,也和厂里9个姐妹们相约到了新厂上班。
一个星期天,我去盐城大冈的工厂看望爱人。一进车间,就看到墙上的温度表显示温度高达43度。看着她脸上的汗水直往眼窝里灌,我的内心心疼不已。因为我还要赶回滨海县上班,便对她说:“我中午陪你吃过饭再走。”记得她当时是那样的高兴,笑得十分灿烂。中午见了她们平常吃的饭菜:有点发黄的小米饭,略带点霉味;几叶青菜、几小块猪血,既是菜,又是汤,清汤寡水,没有咸味。而她那天却吃得有滋有味,说是吃得最高兴的午餐,我表面镇定,内心却在流泪,暗自责怪自己没有让爱人过上好的日子。后来,与爱人同时进厂的姐妹们渐渐地离开了,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厂里坚持。
退休了,她就像是个消防队员,哪里需要,就到哪里去。先在我家,照顾我爸妈,后到南京带孙女。岳父突发脑溢血,瘫痪在床,她伺候大小便、翻身擦背按摩,浆洗做饭照顾了半年多。在家闲不住,不是忙这,就是忙那。老父亲离休后,在家前屋后开了点石边地,一直舍不得丢,我忙急了有时会对老爸发脾气,怪他放不下。爱人总是在背地里说我:“老太爷在农场种了一辈子的地,对土地有感情,累了就歇歇,不准对老太爷再发脾气。”
我觉得,人这一辈子,最成功、最幸福的事,不是荣华富贵,而是有一个懂你、爱你,能和你同甘共苦的伴侣。我的爱人就是我人生一笔最大、最宝贵的财富。(张跃兵)